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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民知青的故事

杨培慧 美文杂谈 2024-02-02

  不知不觉,农民知青返城回乡已经四十四年了。


  四十四年过得太快,风雨拼搏、艰辛和奉献。从版纳农场憧憬回到上海当工人,到农来农去又回到土生土长的郊区农村。还来不急慢慢消化,就又接受了一些这样的事实:找工作无门,顶职要城市户口,回到生产队难落户(因人多地少也要死缠难磨)无房无钱无地连找一个村姑,也要靠父母家庭的合力经济援助。一切从头开始,每天扛锄头顶烈日,一年一年地水田作业,栽种水稻蔬菜。工分值低,仅仅靠生产队的工分人头分红,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温饱。


农民知青下乡五十周年聚会


  幸好赶上了1983年的改革开放。40多年的时间里,有的挣脱了乡村锁链,到社会上去“漂”。有的东借西凑开服装厂、有的走进国营建筑公司当工人,有的仍然固守农村搞农产品的栽种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,无论是那一种感受,所有的人都明显地感知,这个社会在变,温水一般的城市,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高汤。每一次沸腾,都将农民知青卷进了輿论的焦点,城市化的进程在一线城市上海推进,全国民工涌进大都市就业,也给生活在近郊的农民知青带来了生机。


农民知青在版纳农场集体照

从容面对坎坷人生


  去年夏天,记者和大返城宣传组长邹盛永,到上海浦东开发区采访了五个农民知青。张爱娟68岁,她1979年返城回到上海,就在农村一直务农。


张爱娟近照


  多年来,风吹雨打太阳晒,在农田耕作,生活的困顿,使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。一道道深陷的皱纹里蕴藏着人生的坎坷。当年青春飞扬的神采早已不见,曾经豪情万丈、战天斗地的健硕的身躯显得病弱锉矮。返城44年,她面对的依然是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清贫难熬的农田日子,她的目光充满了淡漠和平和。她黑黑的皮肤,穿着宽松的花格衬衫。没有悲伤,也没有彷徨。她说生活需要用心打理和体会个中的滋味。当你觉得这样过很好,无需考虑别人的感受。生活苦也好,甜也好,这就是自己的人生,别人无法选择复制。其实环境的改变,也就是习惯的过程。


张爱娟当知青照


  1971年她15岁,报名到版纳勐棒农场兵团当知青。岁月在八年的煎熬中消逝。返城后口到上海南汇县自已土生土长的村里,在当地村子找了一个农民成家。十年后进了社办企业手套厂当缝纫工,后又调到水泥厂,(都属社办企业无工龄)当包装工。1990年社办厂拆迁后,她又回到村里务农栽种蔬菜,贴补家用。为养大孩子,就自制手套、售买维持生活。


  张爱娟的丈夫,是村中世世代代的农民。他患糖尿病晚期并发症,每周都要透析。每个月要支出5000一6000元的费用。在农村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,丈夫生病一个家庭的重担全压在了她身上。她每天要管2.5亩地的蔬菜栽种,家中猪鸡的喂养,生病的儿子和她们住在一起,有一个孙子11岁,一个孙女9岁她也在兼管。


  更大的风暴向她扑来。张爱娟生了两小孩。十年前的雨季,一个小孩走在桥上不幸打滑,没站稳摔在桥下死亡。她闻讯后跑到出事现场,当场昏倒。醒来哭成泪人,两年多都未能从伤心流泪心疼中走出来。另一个儿子不幸患精神病,系精神分裂症。发病失去记忆,认知模糊没支配意志,曾多次迷路动员村民出动,次日才找回。多年前儿子病情加重,并有暴力发狂痕迹。发病时他儿子曾拿起菜刀乱砍,致使张秀娟脸部受伤,鲜血直流,送到医院抢救,缝了20多针才检回一条命。生病的小孩每月要花销2000多元的高昂的药费,她勤劳省吃俭用盖了四间房。出租两间,用2000元的房租,让孙女孙子读书,生活过得十分困难。


  记者曾问她,是什么支撑她从容面对坎坷?她却淡淡一笑说:霜雪总要降临。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必须承受。与其抱怨,与其悲伤彷徨,不如把荣辱、欲望、患得患失抛在身后,把一切私心杂念抛在身后,用无畏的心,走向一个平和的世界。


△上海农民知青在版纳勐腊农场集体照


  她说:我是农民知青,面对的是田野和庄稼。祖祖辈辈在南汇这片土地上耕耘。田埂河道上都有我的脚印,每一块田地都有我的希望,每一颗饱满的稻谷都是我的快乐,这大片的庄稼就是我的世界。这世界有我的汗水泪水,我的勤奋和劳苦。我不受外界干扰,我的眼睛,盯着春夏秋冬四季。我的一切努力,都是为了耕耘收获,我必须全神贯注劳作。


张爱娟在版纳农场


  面对张爱娟,我们无颜抱怨机遇的不公,命运的不济。当我们心灰意冷唉声唉气时,我们是否思索过人生的选择,是否太在意世俗的迎合,我们的言行是否被别人捆住手脚,太注重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,而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潭,丧失自我,丧失了对一件事的倾心专注。


  无论是工人农民,无论是富有贫困,人生的脱颖而出,需要心灵的平和和全身心地投入。

身陷逆境爬跪站立


  周红新爱美,早在当知青的年代,就喜欢穿花衣衫头上用发卡。她像一朵山茶花似的灿美。1.75米高挑的身材、椭圆脸,清秀的五官,活脱脱一副江南美女版。她1949年出身在上海郊区江镇大户人家,父亲是工程师,姑妈在香港经商。


周红新(右1)当知青照


  1971年,她从上海郊区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农场当知青。1978年在版纳与上海农民知青结婚。1979年她与丈夫大返城,双双回上海江镇落户。


  受其父影响,生平喜欢读书的她,爱好广泛。儿时爱看电影、越剧,喜欢音乐和评弹琵琶。生活精致的她,从小就喜欢打毛衣,剌绣。


  回城后与青梅竹马当知青就初恋的丈夫,结婚生一子,回到父母的怀抱。在江镇在父母的帮助支援下,他们建盖了一小幢300平方米的住房。他丈夫在社办企业丝绸厂当装卸工,她在社办企业丝绸厂当会计,日子过得很惬意。

△上海农民知青周红新在版纳勐腊农场


  天有不测风云,1985年秋天收割季节,周红新在自家地里收割稻子。不慎被生锈的镰刀割破手指,鲜血直流。几天后发高烧昏迷。送到医院诊断为:破伤风感染成乙型脑炎,住院抢救打吊针整整三个月,出院她瘦了四十斤,不能说话吃饭走路,记忆一度中断。

和上海农民知青聚会


  在家卧床的日子里,周红新想到人生怎么说变就变,大脑一片空白,浑浑噩噩,头经常涨痛,全身无力走路迈不开腿,耳朵嗡嗡作响,说话不知怎么发音,别人讲什么只看到嘴在动,听不见声音。认知受限,走路变成了一种奢侈。“我才35岁,难道就永远这样在躺在床上度过余生吗?她多少次绝望地泪流满面,甚至想到自绝人世。


在浙江出差


  但从小自立好强、当过版纳农垦知青的她,有着倔犟、从不向困难疾病屈服的决心。她曾说:也许这就是我苦涩的生活,没有任何人会避开这样那样的困境,没有刻意的一帆风顺。既使我的身体从此残缺,但我的思想不会残疾。我要站立我要行走,病去如抽丝,病来如墙倒,我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。大脑是人体总指挥,一点一点回忆,手脚眼耳胸腰一处处精心调剂,既使再经历可怕的七年之痒,八年之痛,十年之无奈,也许会在我精心的锻炼修整中,重新回到最初的健康的身体状态。


周红新近照


  她开始了咬牙坚持。模着床站立,脚肿涨,血脉不通,像針扎似疼痛。从一步到十步就大汗淋淋。每天坚持从百步到万步。大声朗诵;学发声辩嘴形,无论天阴下雨,烈日暴晒她都在走。她的表情带着常人不易察觉的微苦,谁又能认定她的结局是什么?谁又能肯定她是否能恢复?然而她却用七年的时间,从走路说话开始,用锻炼恢复了脑记忆,用健康的身体重新投入工作。


返城回上海在丝绸厂任会计


  2002年周红新52岁退休后,从2003年至2016年,她自筹资金下海办了一个服装厂。因为懂管理,会财务、熟悉服装的设计刺绣,用电脑加花机绣,及销售业务。在13年里,她的服装厂创名牌,在全国各地建立了销售网络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。


  周红新这朵泥泞中的山花,历经暴雨洗刷下仍然盛开。不屈不挠的斗志,是她卓然的风姿。在惊涛骇浪的商海迎浪而击,是知青坚韧的本质。

与建筑企业共存亡


  陈久芳今年71岁,给我的印象是:清瘦,稳沉,穿一身休闲装,很会应酬。大家吃饭他添茶续水,陪记者聊天话不多,性格随和小心翼翼。


陈久芳在版纳兵团照


  当谈起上海市郊农民知青哭喊着、写血书要到版纳农场“当兵”,八年后又哭喊着“我们要回家”罢工捐款、举旗北上,终于兴高彩烈返城时,他却平淡地说:“1978年,我已在版纳读了两年农大了。返城虽好,再读两年我就是大学生了,也许将来生活情况又会发生变化,但回上海当上工人,也还行,生活也还过得马马虎虎。”


△在上海和平饭店采访农民知青(左4)为知青企业家胡开建,(右1)陈久芳(右3)周红新


  这就是陈久芳,一个中庸的他。在他的字典里,永远没有最、非常、极度、超级顶级、等极端形容词。他出生于上海旧军官家庭,父亲曾是国民党少尉军官,他还是孩童时家教就很严,父亲就叫他认真做好每件小事。

  1970年12月,陈久芳与上海知青近郊2万农民被动员到勐腊农场当知青。12月15号离开上海用了整整用了九天时间,12月24日来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六团四营四连(连队距勐腊县城八公里)。


在版纳《云南农业大学》植物系读书照


  在农场八年,他参加过坎大坝会战。即砍伐原始森林千年的林木,挖橡胶坑种橡胶。当过连通信员,做过信件包裹电报签送。赶牛车到县粮食局拉过粮食。因兵团在边境,担任了指导员的警卫,常陪指导员外出和到营部开会等。做过橡胶植保员,为橡胶树防病、防寒调配药液。把收割的胶水运农场送加工厂。


在版纳植物园学习花卉的栽培


  1977年他被农场推荐上“七二一”工人大学,《云南农大》植物系。读了两年书,1978年10月,西双版纳爆发了知青大返城运动。在这情况下,邓久芳书也不读了。混混沌沌随蜂涌的知青返城回到上海。


1979年返城照


  上海规定“农来农去”。因他在版纳与重庆知青已结婚。他爱人外地户口迁移,在上海落不下户,他只好随爱人回重庆,重庆也落不了户。他迫于生活,打短工,做棒棒军。一根扁担,两个萝筐,挑送蜂窝煤到居民住地。一分一角收取苦力的费用,可谓历尽艰辛。1980年,他返回上海农村落户后,恰赶上了上海市第三建筑公司招临时工,当时他认为是天赐良机,是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唯一机会,就义无反顾进了建筑公司当上临时工……。

在上海建筑公司当临时工照


  建筑公司以泥工、木工为主力。他搞过混凝土作业。工程队承接了上海第三钢铁厂和附近工厂基建工程,工作繁忙。从1980年起,他一直担任班组长。带领班组按质保量的完成公司交给的工作。在尘土飞扬,机器轰鸣的工地吃住,带领班组按质保量完成一个个工程,一干就是七年,1986年终于转为正式工。

陈久芳和农大同学聚会


  苦干实干汗流浃背的拼搏,伴他一生。20年来,他的青春汗水洒在建筑工地。他跟随建筑公司先后参加了上海的重点工程宝山钢铁厂、杨浦大桥、南浦大桥、徐浦大桥、上海浦发国际机场的建设保卫消防工作。2000年单位改制下岗,他到松江大学城做大楼管理员10年,直到2007年在建筑公司退休。


在上海和农民知青聚会。(左3)陈久芳,(右3)顾新华


  宽容豁达是陈久芳又一美德。他的一生顺风顺水,他不去追求完美,他能用随意而安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。在农场,他一个上海知青找到重庆知青,他能放弃上海回重庆。没有工作当棒棒军,也守住了这份婚姻。落不下户,无路可走,回上海当了七年临时工。却因为每一项工程都做得认真负责,只要领导交给的工作都做得尽尚尽美,而在400名临时工中成为四名转正的正式工人。他是班长,一班人性格各异,对性格暴燥,文化差异高低不等、操作技术不一样的同事,他总是率先示范,带头苦干。温和劝说,使一班人合谐共进。


和朋友在上海和平饭店聚会
(右5)东道主胡开建,(右4)顾新华,(左1)陈久芳

上海近郊农民知青朋友聚会
前排(左2)陈久芳,后排中为顾新华。


  回顾一生走过的路,邓久芳说:在历史的漩涡中,我从上海郊区农村到版纳当了八年知青。回城后东奔西跑到重庆找工作无门,返上海做临时工七年,我的梦想在现实中经历磨砺,但也锤炼了我坚强意志,我处理事情能力得到进一步加强,待人接物不会凭兴趣更稳沉,不偏不移包容忍耐,遇事不慌,困难中不唉声叹息,这就是当知青留下的烙印。


上海农民知青下乡四十周年聚会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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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耕耘|矢志不渝的返城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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